四鳳舞臺的生活漸漸趨於平淡。是的，觀眾們都是獵奇的，剛開始的時候，小歌班的表演讓大上海的觀眾們覺得很新鮮，他們可以在越劇小歌班的表演裏面盡情地欣賞到女孩子的秀氣與柔美；但是這一兩年，來到上海討生活的舞臺漸漸多起來了，其中不少是女班，不但有越劇的，還有京劇的，評劇的，豫劇的……觀眾的選擇餘地大了。加上電影院、舞廳，這些娛樂場所在大上海全面開花，新旺劇院夜夜爆滿的場面，就很少再現了；好在姑娘們的口碑已經立起來了，劇院的生意也不太差。

但是對手這樣的情景，姑娘們必須動腦筋。除了要演得更好之外，姑娘們也要在劇目上下功夫，畢竟現在姑娘們能表演的劇目也就十幾出，每天兩出戲下來，一周左右也就演完了。而看戲這事兒，除了瘋狂的戲迷，大多數人看戲就看個情節意思，一個劇目刷個一遍也夠了；這樣看起來，小歌班的表演直到現在，還能保證每天晚上有50%的上座率，已經是相當不錯。

但是要加新的劇目，這不是容易的事情。雖然到了現在，小歌班表演的故事已經漸漸形成了自己的套路，正所謂“才子佳人相見歡，私定終身後花園；落難公子中狀元，奉旨完婚大團圓”，很能討觀眾的喜歡，但是其中也必須有些情節變化是不是？編故事還是容易的事情，難點在於編了故事之後的唱詞，要典雅，要含蓄，要符合小歌班已有的風格與審美，要有節奏和韻律，這是一件高難度的工作。

原先四鳳舞臺的劇目大部分是小歌班的前輩們的改編與創造，將其他的劇種——京劇的豫劇的評劇的昆腔的——經典劇目改成了越劇的調子。小部分是自己改編的，金錦田容海川尹玉蝶楊春華張宛央這些識字的人都在其中出力。

其中，主要執筆人，叫容海川。容海川的文化基礎相對來說比較好，他是定唱詞的主力。

現在，其他劇種的傳統劇目裏，比較好改編的都已經被改編了；而容海川離開四鳳舞臺，也已經大半年了。

放在姑娘們面前的，是一個前所未有的艱難挑戰。

寧逸飛已經取消了日場的演出，每周還放了一天的假，讓姑娘們動心思去排新戲；但是新戲不是說來就來的。

姑娘們看故事書，去別的劇場看別人演出，但是半個月過去了，收獲寥寥，進展寥寥。

這天下午，楊春華與嚴香菊兩個人一起去看評劇的演出，因為晚上沒有演出，於是兩個人就找了一個小飯店，悠哉悠哉的吃了兩碗面條——因為一碗面條，有菜，有飯，有湯，還有肉絲兒，什麽都齊活了，這比吃飯點菜要便宜多了——這當然是嚴香菊的理論，楊春華點頭表示讚同。

兩人吃了面條，嚴香菊慢慢地喝著面湯，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正在這時，邊上兩個青壯漢子的談話聲音傳入了兩人的耳朵：“晚上去欣欣劇場不？看那個小歌班的戲，嘖嘖，那新來的女角，演的真好看！”

欣欣劇場，小歌班的戲，新來的女角？三個詞湊在一起，兩人的頭腦裏就鉆出了一個名字，王銀杏！

王銀杏這麽快就在欣欣劇場出頭了？兩人有些驚訝，又有些驚喜。

就聽見另一個精壯漢子說：“去，當然去，怎麽不去？上次我花了兩角鈔票進了場，卻只看到故事的後半段，那女角的衣服都穿得齊齊整整啦，真正虧死了！今天得早點去，占個好位置，看得仔細一點……”

這是什麽意思？兩人驚訝了，對視了一眼，想要去問身邊的那兩個精壯漢子，卻又不好意思開口。

然而也不用兩個人去問，另一個漢子立馬就開口了：

“那你是虧大了，說起來欣欣劇場也是不好，明明後半段進場的就應該少收費嘛……那新來的女角，那五官長得也就一般般，但是那身材真的讓人流口水呀，上次我去看了她的那個《小寡婦開店》，上半身就穿一個肚兜，那身子，真個雪白粉嫩，到現在我還忘不了呢……”

真正是一個晴天霹靂！兩人再也想不到，在小飯店吃飯，竟然得到了這麽一個消息！

嚴香菊的臉色有些蒼白，看著楊春華說：“我要去找銀杏，你一塊兒去嗎？”

楊春華站起來付了錢，說：“一塊去。”

想了想，又走到邊上的一個小店裏，買了兩斤雞蛋糕。這次嚴香菊也搶著要付錢，說：“這是送小姐妹的，也要算我一份。”

楊春華就笑著拒了：“我來錢比你容易，別爭了，算我們兩個人的……你提著。”

嚴香菊也就罷了。

欣欣劇場很好找，稍微打聽一下就找到地方了。在一個小巷子裏，門臉並不大，但是門口的人還真的不少，大多數都是精壯的漢子；看到兩個年輕的姑娘過來了，就有流利流氣的青年對著年輕的姑娘吹起了口哨。兩人雖然生氣，卻也只能忍了。好在這個新興劇場門口有保安，楊春華與嚴香菊兩個人的衣著雖然算不上華貴，卻也看著有些檔次；兩人演慣了戲，走路的神態氣度，都稱得上落落大方；這等在劇院門口的，大多數都是草根和地痞，一時半會兒摸不清兩人的來路，即便是地痞，也不敢有進一步的舉動。

因此兩人就走到了劇場的門口，與那守門的保安打聽：“王銀杏是不是在這裏唱戲？我們是王銀杏的小姐妹，特意來看她。”

守門的保安看著一群精壯漢子如臨大敵，但是看著兩個年輕的姑娘，明顯就放松了很多，當下就告訴：“的確在這裏，不過我們的戲馬上就要開場了，銀杏姑娘不見得有時間見你們，你們要進去找她，我們還得上報，請稍等。”

嚴香菊性子急，還要說話，楊春華一把拉住他，伸手摸了幾個錢，說：“我們買票進去，先看了她的戲，等散場後再去找她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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